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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的对话.m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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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的对话


今年的奥斯卡提名电影《沉默》(Silence),是从日本天主家作家远藤周作的同名小说改编而来。故事发生在日本17世纪禁教时期。长期在日本传教的费雷拉神父弃教的消息传回欧洲,费雷拉的两位学生,洛特里哥和卡卢佩,冒险偷渡进日本,去探查恩师的下落及其弃教真相。经过一番周折,两位传教士遇到了幸存的日本天主教徒,他们的到来给后者带来了希望,但也带来了灾厄。洛特里哥和卡卢佩的行踪暴露以后,陆续有天主教徒被迫害致死,卡卢佩也在洛特里哥面前殉教。为了强迫洛特里哥弃教,大名井上对一些日本天主教徒采用“穴吊”,洛特里哥在万分痛苦中宣布弃教,和费雷拉一起,在日本终老。

斯卡塞斯花了相当大的片段描写洛特里哥在上帝的“沉默”面前所遭受的信仰动摇,但在我看来,整部片最意味深长的部分,在于洛特里哥的“归化”过程。这主要由四个阶段构成。

第一阶段,由浅野忠信所饰演的翻译官对以基督教为代表的西方文化进行强烈抨击。他说,天主教传教士对日本的文化充满蔑视,来到日本传教,却只教不学,所以片中的日本人,从天主教徒到日本官员,都会说洛特里哥的语言,但是洛特里哥直到归化之后才愿意学日语。翻译官也尝试让洛特里哥了解日本佛教的精义,他想说的是,佛教和天主教,应该是平等的,但基督教不认可这一点,“你认为我们的佛不过是凡人。”

第二阶段,是以井上为代表的日本官员和洛特里哥的对峙。他们对洛特里哥说,基督教在欧洲也许是真理,但在日本却不是。洛特里哥反对说,如果一种教义在葡萄牙是真理在日本却不是,那它怎么称得上是“真理”呢?井上对“真理”与否并不是最在乎的,他私下对洛特里哥说,日本之所以禁教,主要还是因为它很“危险”,因为它是一个“不育的妻子”,会动摇日本的统治根基。

第三阶段,日本官员那边请出了已经弃教的费雷拉。费雷拉用传教的亲身经历来劝导洛特里哥手,日本就是一个“沼泽”,基督教无法在这里扎根,日本人把“上帝”叫做“大日如来佛”,以为“耶稣”就是“太阳”,他们无法理解基督信仰的内核。

最后一个阶段,日本人把洛德里哥拉到“穴吊”的天主教徒面前。费雷拉再一次出现,他动情地质问洛德里哥:如果你的信仰只会让他们痛苦,你为什么不放弃你的信仰?在“人格整全”遭受剧烈撕扯的时候,洛德里哥终于听到那个一直沉默的声音,那个要被践踏的圣像上的耶稣,对他说:踩我吧,我了解你的痛苦,我背负十字架就是为了分担众生的痛苦。结尾,洛德里哥死后被以佛教仪式进行火化,在他死前,他偷偷地把一个小十字架握在手里。

这是一个弃教的故事吗?是的。这是一个救赎的故事吗?也是的。有的人会认为最后洛德里哥是出于人道主义而弃教,其实并非如此。在故事里,日本一方用了三种策略来让他弃教,第一种是文化相对主义,这在日本官员和费雷拉的嘴里都出现过,即基督教文化不适合日本,很明显洛德里哥并不接受。第二种只有井上提到,即基督教会给日本带来危险,这个洛德里哥也不接受。第三种比较微妙,是由翻译官和费雷拉一起促成的,即佛教和基督教是殊途同归,无分高下。从圣像上的耶稣所说出来的那番话,让我们想起那个著名的禅宗故事。两师兄弟来到木桥被冲塌的河边,看到一位女子踌躇不前。师兄提出可抱女子过河,女子同意。过后,师弟忍不住问:“师兄,我们出家人不近女色,你这么做不是坏了佛门清规吗?”师兄冷静地说:“你说刚才那位女施主吗?我已经放下了,你为什么还抱着?”

佛教的内核是“无执”,所以只要心里没有女色,身体近不近女色,就像那个翻译官所说,“只是形式而已”。对于天主教来说,圣像是圣物,踩踏圣像,是巨大的过错,弃教更是罪大恶极,但如果一个基督徒内心有“爱”,有信仰,那他踩不踩圣像,弃不弃教不也是形式而已?洛德里哥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基督信仰,他只是得到了“顿悟”,把基督信仰“佛教化了”。

尽管费雷拉和洛德里哥都在日本宣布弃教,而片中残忍的日本官员和佛教的“慈悲为怀”也有冲突,但《沉默》的结局,并不是任何一种宗教或文明的胜利,而是在淡淡的遗憾中,传达出一种坚定的对宗教对话和文明共融的期许。这依然是斯科塞斯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