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了，路灯亮起，路上依然繁忙，车水马龙的街道急着把一天吸的热量吐出来。办公楼里依旧灯火通明，从天桥上远远望上去，只有几个窗户里没有灯光，仿佛是换牙的小孩，错落的空了几个位置。天桥旁边有一个公交车站，站牌下面的人像刺猬一样，局促的空间让他们不得不挤在一起，但是靠得太近身上的刺会伤到彼此，就会弹开一些。在拥挤和弹开之间反反复复，每个人都盯着手上的手机，不时的抬一下头张望着属于自己的那辆公交车，就像是百米赛跑的运动员，在等待发令枪响时候坚定的眼神，时刻的鼓励着自己，千万不要退缩。车子远远的刚冒出头，就像发令枪举了起来，刺猬中一阵骚动。车子刚刚停下，就像发令枪响，大家一拥而上，往往是大娘跑在最前面，那股子蛮劲正好说明了中国的古话，越活越年轻。
总有些年轻的姑娘小伙不好意思使了吃奶的劲冲刺，看到人多挤不上车，就想冲上开过来的第二辆车，谁知道每辆车都有大娘冲在前头。也只好不顾面子的向上挤，总算把屁股塞进车门里面，这才敢松下一口气，让满头满身的汗有时间冒出来。但是人还是源源不断的挤进来，车门里面的对车门外面的喊：“别挤了，等下一辆吧！”车外的对车里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出门在外，大家方便，对不住了，挤一挤就上来了。“当这人刚刚挤上车，转头就对下面的人说：”别挤了，等下一辆吧！“。于是，每辆公交车的车门，最先学会的就是这两句话，车上的人说：”别挤了，等下一辆吧！”，车下的人说：“出门在外，大家方便，对不住了，挤一挤就上来了。“
都说世上的东西是热涨冷缩，但是人可能不是东西，谁能想到，这小小的车厢，竟然容的下这满满一车站的人，铁皮没有弹性，但是人肉是有弹性的，不管是男子汉大丈夫还是弱女子小媳妇，都有了能屈能伸的本性。都说车厢是沙丁鱼罐头，也对也不对。沙丁鱼罐头比车厢里要舒服，因为鱼的刺是长在身体里的，但是这些挤上来的乘客，有的穿着尖刀一样的高跟鞋，有的带着四四方方的笔记本电脑，外壳是硬邦邦的铝合金做的。就像中国著名的偶像歌手李志歌里唱的：左手的手枪，右手的菜刀，中间的凶器。这些硬邦邦的凶器，并不会像歌里唱的那样会壮烈的开炮，但是，却会向周围乘客的身体里硬戳。为了避开这些凶器，车上的乘客有的要抬起半根腿，有的要缩起一只脚，有的要把身体扭成某种毕加索画上的形状，比沙丁鱼在罐头里直挺挺的躺着要复杂了许多倍。
有个把幸运的年轻人占到了一个座位，屁股还没休息过来，就会有个大娘凑上来。大娘分两种：车下的大娘和车上的大娘。没上车的大娘气吞万里如虎，上了车的大娘则像活到了65岁的林黛玉，死死的盯着有座的年轻人。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个眼神让年轻人坐着不安，只好让座。喉咙里的道谢声，脸皮上的微笑表情就像是透明胶带粘在了石灰墙上，随时会分开一样。
有人讨厌坐公交车，但是又没有钱买私家车，刘栋梁就是这样的人。他是骑共享单车上下班的。汗水夹杂着尾气和尘土，满身的油腻。真正的油腻是“三分汗水七分尘”，如果没有这多霾的城市，这放热的马路，这路上的尾气，这环保的单车，不会有真正的油腻的。那些开私家车的，只是空调里的油腻，不是真正的油腻。
终于回到家了，叹了一口气，他打开了自己的电脑，上班是电脑，下班还是电脑，除了电脑，还真不知道一个程序员能做点什么？不过还好，他觉得没有什么东西比电脑好玩。想来想去，还是电脑最好玩。他想写一点文章，录个视频，让他的业余生活变的充实一些。在这个城市中，他没有几个朋友，实在是太空虚了。空虚的人往往会在精神上重新审视自己，在6天工作1天放风的节奏里，这空闲的1天无论如何也止不住那6天的惯性，不敲几行代码不写几篇工作日志，是会失控的。但是，这1天的日志，又没有领导查看，就当成了他自己的日记，放在网上，这个年代的日记是写给外人看的。就好比是女人穿上各种各样长长短短的衣服，摆弄各种各样的姿势，或撅嘴，或瞪眼，拍出不同形态不同表情的照片，发到网上让别人看。但是，可气就可气在栋梁是男人，天生又没有一幅好皮囊，拍出照片放在网上是不会有人看的。所以，他只好写了日记，放在网上。
这些日记从技术也好，政治也好，工作也好，都试图从各个方面证明他刘栋梁高人一等。当然了，这些日记也并非完全胡编乱造，但是绝非实事求是。比如他在工作中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情，就会在日记写上：“前日工作中完成一重要模块，让工作进度加快不少，领导非常满意，口头表扬了我，特地将前日工作详细纪录如下……”实际情况上前天他确实通过搜索国外网站，解决了一个问题，他的领导有个口头禅是：你做的不错，继续加油。只要不是犯下了杀头的罪，他的领导都会说这一句话，甚至上厕所帮他开一下门，都会说一句：你做的不错，继续加油。这句口头禅就像是电脑开机的音乐，只要开机就会响。但是刘栋梁完全不理会当天的事实，添油加醋的乱写一通，希望有人能看到他这个民间的高手是如何解决一个技术问题的，当然，他恰如其分的漏掉了他搜了半天外国资料的事情，好像这件事是他一个人独创搞定的。有心理学家考证过，有领袖欲望的人，都喜欢出一大堆书，不管是从政还是经商，不管是踢球还是唱歌，这些人都会有人帮忙写自传，他传，别传。毕竟有写书的欲望并不能让这些人有写作的能力，所以代笔是公开的秘密。栋梁虽然也有当领袖的欲望，但是又没有那么强烈，就像是感冒发了一个低烧，还用不上写书这么猛的药，写几篇日记录几个视频就能退烧了。
做程序员这一行，他的年龄已经偏大了，27岁。说来也怪，在中国，什么都是古代的好，医学如此，现代的医学不如清朝的好，清朝的医学不如明朝的好，算来算去，两千多年前的《黄帝内经》最好；教育也是如此，学校都是一路向前推，听说南方有个吃辣椒的地方已经把学校的渊源联接到了1000年前，毫无疑问的是世界最古老的学府。古董就更不必说了，连街边的食物都是清朝明朝皇帝嘴馋吃过的。在这个一切向老祖宗看齐的年代和国度里，只有程序员和夜总会的小姐是越年轻越好。在24岁的时候，刘栋梁就已经开始用西方的记岁方法，去了虚岁，25岁的时候，他又按照西方的传统，过了生日才算一岁，他的生日月份又小，那3年，他年年都是23岁。在26岁的时候，他买了一本书叫《人生从30岁开始》，觉得他的人生还远远没有开始，又觉得小了很多。但是自从他买了这本书以后，网上总是给他推荐相关的书，他才发现，这是一个系列的书，从《人生从18岁开始》，一直写到《人生从70岁开始》，足足有53本书，你的人生想从哪一年开始就买哪本书。这着实让他失落了一阵子，但是，他还是相信人生从30岁开始。就和女人的年龄永远18岁一样，他的年龄就没有再超过25岁，实际上他已经27岁了。而且，他在网上测过心理年龄，说他的心理年龄是21岁，他相信这是准确的，因为网站上说有几千万人测过，都说很准。科技总是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改变生活。
刘栋梁这个名字是他的父母给他取的，这个名字中寄托了对孩子的计划和希望，但是，却丝毫没有为可能的意外保留一点余地，一棵树，不一定会长成肩负责任的栋梁的，还有可能长成了一小截不堪大用的小椽子。就像光天化日之下没人相信有鬼，父母也不会相信自家的孩子成不了栋梁。
栋梁上了大学，既不去用功学英语读文献，也不去机房写软件调bug，更别提什么政治，经济，一概不管不问。四年大学，读了几天的书，每每都是明天考试，今晚开始抱佛脚，自以为烂熟于心的数据结构和算法，上了考场发现全是生的，靠着前后左右同学的帮助，和自己裸眼2.0的视力，总算是毕了业。说来也怪，现在学生10个中有9个近视，还有1个是半近视，但是这个栋梁不爱读书做题，那双眼睛，从小学到大学，愣是保持了2.0的视力没任何损伤，就像是一对人肉望远镜架在眼前，10米外的姑娘，清粉底下有几颗雀斑都可以看清楚。
随便听了几门功课，可谓是泡妞兴趣广泛，学业心得全无，唯一的爱好就是尝试各种Linux操作系统的发行版，每每是浅尝辄止，有时会跨系到历史系选两门课，也算是历史系的名人了，因为这里教书的先生教了几十年，就没见过一个学数学还是学计算机的会来选自己的课，刘栋梁这样的人，真是几十年一遇的奇才呢。谈了几个女朋友，在想翻雪山的时候无功而反，上了一垒，怎么也上不了二垒，更不要提三垒了，最后都是不了了之；试了几个Linux操作系统的发行版，也算是入了编程的金山，代码的宝库，但是除了会用几种语言写Hello World，还会用几个太普遍的命令，就空手而归了。失恋的痛苦加上技术的打击，就经常对女人和技术发表自己的奇谈怪论。比如经常对他的同学说什么异性恋只是为了繁衍后代，同性恋才是真爱，哪有什么编程什么情怀，都是骗子们骗钱的把戏。好女朋友不一定是好老婆，好玩的技术不一定是好用的技术。有些女孩是完美的女朋友，长的不错，长发漂漂，小鸟依人，无论是外貌，还是谈吐，带在身边也不会给你丢面子，但是，终究是不能当老婆的这些奇谈怪论。同学只当他是傻逼，不去和他争论，他自己以为是掌握了宇宙的真理，他倒是没去细想，宇宙的真理早就有人掌握了，岂轮的到他去掌握？想来也着实可笑。
大话讲的久了，他没骗到别人，先把自己给骗了，又加上同学不和他争论，他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是至理名言，从此经常到处发表他关于技术的这段言论。来比较不同Linux版本的优劣，只恨他名声太小，没人引用他说的话，否则这些议论应该变成名人名言了。他是真的认为有些Linux发行版确实好玩，有半透明的界面，有漂亮的按钮，还有听起来清脆悦耳的音效，但是，就是不能用在生产的环境里的。风格上不相宜。就像一个姑娘，拿个苹果电脑，白衣飘飘的坐在星巴客里打字，就很有感觉；但是，如果一个脱鞋背心的大汉，拿个联想电脑，在星巴客里用Linux给旁边的一块板子上写C语言，这感觉就少了很多。并不是说星巴客的员工会把这个哥们给打出来，毕竟打人在中国是犯法的！如果没有法律的保护，这事还就真不好说呢。
在用了好多Linux操作系统发行版以后，他钟情了Ubuntu。表面上的答案是Ubuntu能当女朋友也能当老婆，又漂亮又稳定。实质的答案是当年他申请了100个Ubuntu的光盘，免费的，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有人免费送有用的东西给他，激动的他在烈日下站在学校食堂门口像发传单一样发光盘。过往的男同学打趣他是不是光盘里面有料？他会涨红了脸说没有，称这是最好用的操作系统，比Windows好用。换来的只是别人的哈哈大笑，100个光盘一上午就发光了，他又从食堂附近的垃圾桶里找回了60多个，到下午又发了一遍。到现在，他还是逢人便推荐Ubuntu，当别人表示再推荐个别的，他会用惋惜的表情推荐一个叫Debian的系统，还不忘酸一句，这是最接近Ubuntu的版本，全然忘记了Ubuntu是脱胎于Debian的事实。这100个免费的光盘招到了一个义务的推销员，粗算起来，他至少和1000个人推荐过Ubuntu了。Ubuntu有不同的版本，他认为个个都是顶好的。刘栋梁不肯承认的一个事实是，大家用Ubuntu服务器的时候，只肯用LTS(Long Term Support)版本，这个版本的支持时间长达5年，如果不是LTS的版本，基本上从发布当天就不管了，颇有银行柜台上写的“离柜概不负责”的霸气作风。
这些年，栋梁见过的程序员有不少，对这三个领域非常有兴趣的十居其九：网红女人，手机，编程语言。网红女人的千篇一律，就像同一个韩国医生生产出来的；手机的大同小异，完全分不出有何区别；还有编程语言的如出一辙，外行人永远分不清。这三者的混合，成就了程序员们独特而统一的气质，双肩包，冲锋衣，木然的表情，就像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明显。就算其中有个把程序员分到了股权发了财，也摆脱不了程序员的气质，一争论起手机，网红和编程语言，就流露出程序员的小气，就像冲锋衣太小了，遮不了里面的红色内衣。
快30岁的人了，他还是一只单身狗，一回到这个出租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父母多次在电话里提醒说当年的发小有的已经结婚，有的已经生子，甚至有的已经再婚了……去年回家过春节的时候，在父亲的威逼下，在母亲的利诱下，他去相过一次亲。
栋梁自以为去过大城市，打心眼里瞧不上小地方的时髦姑娘，落伍的时髦，乡村风格的城市化，厚厚的眼影，浓浓的口红，花哩胡哨的指甲油，所以那次相亲，他本想回去委婉的告诉母亲不合适，哪知恶人先告状，那个姑娘先发来消息，嫌弃栋梁不够时尚！这着实让栋梁郁闷了几天，也没人抚慰自己被损伤的骄傲，更无从反击这飞来的羞辱，这个姑娘早一步将他的微信拉黑了，想讽刺一下都不给机会。想到这里，他的心又紧作一团，眼睛酸的要流下眼泪。眼眶里，那两滴像夏天清晨荷花上的露水，几乎就要掉下来的时候，泪光一闪，他想到了自己的一个女同学。现成的女朋友没有，能说话的人也没有，就像是缺了钱的人，不会考虑高利贷的害处，先用自己的裸照换他个三五千再说。栋梁明知这次主动去找可能会因此多事，就像多了一笔还不起的高利贷，但是，还是决定明天周日联系一下。
在这个城市里，刘栋梁有个高中时候的校友，读的是历史，一个女生。在高中时候两人并不相识，到了大学，才知道彼此，毕竟在一个远离家乡的城市，同乡也算是一种寄托。大学期间，刘栋梁还会有事没事的挤上公交车，去她的学校找找这个女同乡，第一次有很多话讲，第二次也一些话讲。按道理说，乡愁应该是越久越愁，谈话的技巧也应该越来越熟练，但是这乡愁每讲一次似乎就少一分，彼此的注意力和同情心也就减少了一分。从刚开始的每周去一次，延长到每月去一次，再后来就成了每个学期去一次，平时就在QQ和微信上聊聊天，点个赞，总归是保持个联络。想到这里，栋梁就点开了夏女士的微信，想看看她最近怎么样了。看了几张朋友圈里她的自拍，不得不感叹科技的进步，人类的智慧，全都用在如何让照片更漂亮上了。相比于半年前见面的时候，这几张照片似乎又年轻了几岁，总归不像是26-27岁的女人，倒是像18-19岁的涉世未深的女孩子，剪刀手，还有一些猫咪耳朵，狐狸尾巴的装饰，不知根知底的人是万万猜不出实际年龄的。
这个夏女士，本名叫夏怡燕，长的眉清目秀，身材高挑，在高中时候是学校里的标杆，他叔叔是高中的教导主任，母亲是教育局里的干部，这些都是后来上大学后她告诉刘栋梁的。栋梁认识他的叔叔，她的叔叔叫夏建仁，着实让栋梁这帮学生吃了不少苦。这个夏主任是学俄语的，当年中国曾经流行过俄语，但是越来越少的人学俄语，他就成了光杆老师，幸好在教育系统中没有失业一说，他就来到栋梁的高中当上了训导主任，负责修理学生的坏毛病。夏主任上任之后的三把火还没烧完，高中的2000多个学生都已经被修理的服服帖帖了，女生吓的不敢穿裙子，一色的长裤子；男生也不敢留长头发了，怕被夏主任抓住，一根一根的薅下来。在夏主任的强力推动下，所有的教室都装了四个摄像头和四个扬声器，上自习的时候，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这个主任的眼睛，以至于大家都怀疑主任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是一群人在盯着这几十个屏幕。栋梁当年在上自习的时候，曾经和周围同学说笑，被四周的扬声器喊道:”第三排左边中间戴绿围巾的男同学，马上跑步到我办公室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栋梁永生难忘。 这个夏女士，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又加上母亲从事教育行业，父亲在银行做事，无论是教育资源还是金钱资源，都是不计成本的往这个女孩身上栽培，再加上长相文静，身材高挑，先天的高冷气质再加上后天的高冷栽培，可谓是用后天发展先天，不管是中国的古筝，还是外国的钢琴，无一不精通，再加上学的是历史，自然透出一种古典的美出来。毫无疑问，她是看不上刘栋梁这种人的。她身边从来就不缺少追求者，没有一个能入她的法眼，要么学历不行，要么长相不行。现在她已经是历史学准博士了，留校工作也已经在父母的努力下稳定了下来，她一边读博士，一边当老师给本科生上课。
但是，她也有自己的烦恼。在高中，本科的时候，追求她的男孩少说也有10来个，还有一些不敢表白的。这些男孩像是电脑病毒一样，每天来来去去的，可惜她一个也看不上眼。哪知她一读了博士，那些病毒一样的男孩一个都不见了，看来博士学位比杀毒软件管用。这种崇高的孤独，一般人是体会不来的。
不止是她很着急，她的父母也非常的着急。解放思想的口号喊了几十年，但是传统的思想却流传了几千年，眼看自家的姑娘就要摸到30岁的门槛了，每次电话也好，见面也好，妈妈都旁敲侧击的说了很多，妈妈也好，女儿也好，都是明白人。只有父亲，这话不好明着和女儿说，每次参加完别人家孩子的婚礼，都自己一个人躲屋里，狠狠的抽上一大包烟。时局不同了，合适的人也不多，夏女士心里盘算要不给刘栋梁一个追求自己的机会？她心想，刘栋梁虽然不上进，做的工作也不体面，就是个程序员，但是，和他还是有共同话题的，他这个人懂点历史，我又是历史系的，如果能和他过一辈子，虽然不算太理想，但是，不至于受气。他家的条件没有我家好，现在还在租房子住。都是同乡人，知根知底，栋梁的父亲是个银行小职员，我父亲是副行长，栋梁的母亲开了个文具店，我母亲是教育局的主任。我现在已给买了房子，这相当于他当上门女婿，他家的情况，是万万不敢在我家面前摆臭架子的。 这事想了几天，夏女士决定不屏蔽栋梁的朋友圈了，甚至还隔三差五的给栋梁点了几个赞。这也让栋梁着实惊讶了几分，起初他以为是触屏手机点错了，但是，最近这两个月不可能总是点错吧。也正是因为这几次点赞，让栋梁想去找她，完全不知会生出多少事端。
夏女士说的倒也没错，栋梁这人，确实喜欢研究历史，或者说，那无处安放的精力，总要找一些事情来安放。其它的爱好要烧钱的，像摄影没有个几万十几万，怎么买的起那些相机？更不要提什么跑车和女人了，所以，读历史书是个便宜的爱好，一不费钱，二不费脑。在大学时候，他经常去学校的历史系听听课。当然，这和夏女士是历史系的学生没什么关系。栋梁是这样认为的，历史系是最容易的课，也算学分，首先不像理科一样做实验，其次又因为历史课全是废话，冬天选修历史课还有个好处是，在没有暖气的教室里，可以不必伸出手来记笔记，都是废话，当然不必记笔记了。这歪打正着的事，竟然让夏女士误会了，认为栋梁肯定是为了能和她有话可说才去上的历史课。有话可谈这事倒是不假，上次他和夏女士见面的时候，就又谈了古代中国的历史，主要是古代皇帝的起居注，皇帝每天的生活都要记录下来，这是从汉朝就有的一个传统。
在东汉年间，皇帝每做一件事情，都要记录下来，很多都是后宫的杂事，没什么意思，大概类似于现在的朋友圈吧，吃了什么，和谁吃的，都要拍照留念。后来就慢慢的变味了，起居注越来越记录皇帝的诏令。还有一个内起居注，是记录哪天皇帝睡了哪个妃子，睡了多久，中途有没有换人等等。那天刘栋梁和夏女士在一家咖啡馆里小聚，讲到内起居注的时候，夏女士虽说是学历史的，但不研究皇帝的私生活；栋梁虽说是学计算机的，但是尤其热爱研究皇帝皇宫的事。这话题，说得她当场就皱了眉。在讲到皇帝临幸妃子这一段的时候，恰好咖啡馆里的服务员送来几块方糖，栋梁不但没有收口的意思，连声音也没有放低，抓起一块方糖放到嘴里大嚼，边嚼边吹这段野史，吹得是眉飞色舞。这话题不但让服务员脸色大变，更是让夏女士红透了脸，仿佛耳朵的贞操在大厅广众之下给栋梁夺去了。末了，结账的时候，又碰到刚才的服务员，服务员对着他俩笑，栋梁满不在乎，还和人家打招呼，夏女士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也许是因为这几天加班太多了，996（早9点晚9点每周工作6天）的日子过的有点麻木了，刘栋梁白天晕晕的想睡觉，到了晚上9点，就清醒无比，精神头熬到早上9点，又开始觉得浑身轻而无力。今天周日，照例放风一天。早晨迷糊的听到窗外麻雀的叫声，加上昨晚在公司里老板给打的鸡血，好像自己做的事能改变世界，还有路边看到的人民有力量的标语，心里竟然莫名的欢喜起来，充满了希望。但是这个欢喜和希望，像是小孩子玩的肥皂泡，很光鲜，但是经不住风吹，飘飘忽忽的飞升了几米，就炸了，炸了以后，又留下一阵一阵的怅然。
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拿了昨日剩下的面包，胡乱的塞了几口，开始考虑怎么把这大好时光给熬过去。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写的那些垃圾代码，为什么到了老板的嘴里，就能变成改变世界的武器？疲倦，代码，调试，激情，未来，情怀，希望，信仰，力量，这些巧妙而无用的词句反复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无论怎么骗自己，都无法掩饰自己的无能和堕落，想成功的念头，想平静的心态，反反复复，一个一个冒了出来。就像是电脑上QQ弹出的广告，无论你怎么关，它总是会弹出来，始终无法释怀。
一个念头闪现在脑海里，昨天晚上不是想去看看夏怡燕么？有好久没有联系了。他打开手机，给夏怡燕发了一句：有空么？我去找你玩啊？和刘栋梁想的不一样，夏女士没有马上回复，大概一个小时后，只回复了一个字：好。这个回复让刘栋梁不知该怎么接。
理想中的回复要么是夏女士骂他这么久了也不联系，要么很快的回复说赶紧去。但是这等了一个小时，只等到了一个好字。真是不知道是该去还是不该去。他愣了足足两分钟，回复说：好，我马上出门。十五分钟后，又等来一个字：好。
刘栋梁到了夏女士的学校，她的房子是老师的宿舍。这个城市，并没有春天，冬天刚过完，就进入了夏天。校园里的桃花才开了几天，就着急落了结上桃子，没有花香，只有满地的花瓣诉说着曾经的热闹。这才阴历的三月，校园里的裙子已经多了起来，秋裤到裙子的转换，似乎是一夜之间完成的。春天太短暂了，冬天的压抑还没来得及发泄，这无处安放的春光，全都拥挤到男男女女的心中。草地上多了成对的男女，微信里多了摇一摇，QQ里多了漂流瓶。医院自然不会放过这绝佳的做生意的日子，街上发放人工流产传单的人也比往日多了许多。这个城市春节的时候禁止放炮，哪知道这春节禁止的炮声，都在春天响在了满城大大小小的酒店里。这也是一件大好事，因为现在取消了计划生育，正好补充人口。
刘栋梁以前来过几次，所以直接上楼去敲门了。开门的是一个高自己一头的男子，这着实让刘栋梁吃了一惊，以为敲错了门，正要确认的时候，这个男子开口说话了：“你就是刘栋梁。”这时候刘栋梁尴尬的笑了一下，说是的。这个男子花了两秒，把栋梁打量了两圈，从脚下的运动鞋到牛仔裤再到冲锋衣，又从冲锋衣到牛仔裤再到运动鞋，就像在找什么宝藏一样。然后，就当刘栋梁是个透明人了，栋梁进屋以后，这个高个子只说了一句：“她去接她表妹了，一会儿就回来。”然后两个人开始各自玩手机。手机可真是个化解尴尬的好东西！
这个高个子进屋后，坐在了沙发上，栋梁看了一圈，没有合适的位子可以坐，只好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不知道过了多久，高个子低着头问手里的手机说：“听说你是程序员？在哪里高就啊？”
刘栋梁心里一惊，知道这个问题应该不是问的手机，屋里只有两个人，应该是问自己。心想竟然知道我是程序员，想必夏女士已经把我的情况告诉他了，真可谓是我在明处，敌在暗处，但是不理他也不太可能。再加上自己的公司也没什么名气，只好回答说：“在一家小公司当程序员。”处于礼貌，刘栋梁反问说：“你也是夏怡燕的同学么？”但是这个高个子头也没抬，继续玩他的手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又等了几分钟，高个子又开始低头问他的手机了：“做什么软件的？” 此时的栋梁已经有些生气了，随便说了几句，就搪塞说：“都是垃圾软件，没做什么东西。”这时候高个子呵呵一笑说：“就是码农呗！”刘栋梁听到这句话后气的心里发毛，但又不好发作，就呵呵了两声算是回应。
正在尴尬中艰难度日的时候，突然听到开门声，原来是夏怡燕回来了。夏怡燕提着一个旅行箱，后面还有一个20来岁的女孩子提着超市里买来的零食和饮料。夏怡燕马上给大家做介绍：“这个是我的表妹，宋星辰，这位是我高中同学，刘栋梁，这位是我的老朋友兼同事，王一楠。你们两位已经认识了吧。”在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夏女士将目光转向了刘栋梁和王一楠。刘栋梁和王一楠都异口同声的说：“认识了认识了。”
刘栋梁的目光落在了宋星辰的身上，这真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刚才和高个子王一楠的斗气已经烟消云散了，他心里不再为刚才的事情生气。宋小姐不像一般的女孩子，没有涂口红，没有修眉毛，没有染头发，也没有戴项链和耳环。古人这样写美女，出水芙蓉，想必这就是出水芙蓉了。
宋星辰有一张圆圆的脸，还有两个酒窝。现在许多女人热衷瘦脸，不仅在自拍上用各种瘦脸的效果，还要在现实中动刀削骨以达到瘦脸的效果，为了美，她们比关云长刮骨疗伤还要勇敢。那种做出来的网红脸，宛如葫芦娃动画片上蛇精的脸，看起来有些刻薄。宋星辰的眼睛也不算大，但是有活力住在里面。从开门以后，就一直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相比起来，蒙娜丽莎的笑容算不上什么好看。现在女子的笑容，像空姐一般，笑的时候，特别的甜，但是这种笑容都是后天的，甚至露出几颗牙齿，嘴角的弧度都是含着一根筷子训练出来的，神似健身房里训练出来的肌肉，甜的有点腻了。跟你笑的时候，满脸是笑，等笑过以后，就像经济报道里常说的“经济硬着陆一样”，笑容一下子“硬着陆”了，消失的无影无踪，那笑声又像股市里亏的钱一样，声响一下子就没有了。
总而言之，宋星辰是一个真正漂亮的女孩子。在程序员的世界里，这可是最罕见的事物——一个真正漂亮的女孩子。有些男程序员会留长头发，穿裙子，这是女装大佬，算不上女人；也有许多女子花费钱财，调脂涂粉来伪造一个好形象，这是后天修饰，算不上漂亮；还有更多女子15-16岁就已经严重早熟，就像是为了赶上好价格在大棚里打了激素的草莓一样，这是催熟女人，算不上孩子。宋星辰是一个真正漂亮的女孩子。
刘栋梁开始后悔起来，他觉得他不该穿这双运动鞋，右脚的鞋子有一个大污点，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上的。他不想让宋星辰觉得他很邋遢，于是下意识的用左脚的鞋子遮住右脚的鞋子。在他低头看自己的鞋子遮的是否严实的时候，又发现了自己的牛仔裤也不干净，自己的冲锋衣也抽了几根线。真是失败啊！他又想起了今天早上胡乱吃的面包，头也没有洗，甚至没有梳，要是打点发胶就好了，他开始觉得自己的脸色难看起来。其实在旁人来看，这就是他的日常，他鞋子其实还算干净，那个污点不靠近了仔细看，也看不出来的。他的牛仔裤和冲锋衣更不是特别的邋遢，其实还算干净体面，像是个正常的程序员。至于他的头发，那就更不用担心了，他的头发本来就是短发，梳和不梳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今天的情况太特殊了，让他对自己外表的缺点突然重视了起来。
就像沙漠里幸存的人喝的第一口水，雾霾里的人去山里吸的第一口气，栋梁见到的第一个心动的女孩子宋星辰，就是这样的感觉。
栋梁毕业后，成绩一般，能力一般，人脉一般，家世一般，运气也一般，当然找的公司也一般，做的事情更是一般中的一般。混口饭吃就是最好的描述。几年下来，大部分程序员能做的事他也有模有样的学会了，别的程序员写过的代码，他也有模有样的能修改了。几年下来，熟悉了几种常用的编程语言，操作了几种常用的数据库，在增删查改的岁月中虚度着大好的青春。觉得也就这样了。
有一天，周末无聊，他去书店里去胡乱翻书。现在的书店，大概都是靠中小学生的辅导书才能赚到钱，一楼仍旧摆着类似《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书，还有一些大红大白大头像大人物的书，栋梁并不关心，他直接去了二楼角落里卖计算机书的地方。旁边是职场的书，加上当时栋梁在公司混的不好，想看看职场书，也让自己提升一下。
《杜拉拉升职记》大火，但是这本书的主人公是女人，栋梁自觉自己是个男人，没必要去读，读了也用不上，毕竟没有杜拉拉的生殖器。在这本书的旁边，还有一本畅销书，用金色大字写着《解读杜拉拉升职的秘诀》，放在最显眼的地方。栋梁忍不住抽出来一翻，其中一节写着，如何让领导一眼记住你。其中的秘诀竟然是：每天自信满满的的上班，脸上要挂着自信的笑容，自信的笑容是让领导过目不忘的秘密！栋梁边看这本书边抚摸这句话，这句话里的笑容就像会传染一样，顺着他的手指，穿过他的胳膊，移动到他的脸上去了。
想必这本书的作者应该是个人物吧，他边笑边去看看这本书的作者，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要了命，这本书的作者光头衔就有半页多，从美国写到中国，从欧洲写到日本，从职员写到创始人，是微笑传播的创始人。只看简介，这微笑就已经传播了，不但传播了，还是笑容催化剂，栋梁脸上的笑容更由小变大，要不是在图书馆，他肯定要大笑不止。万万没想到，这本书到今天用上了，他打算用自信的笑容让宋星辰，而不是让领导过目不忘。
就在这开门见面说话的3－5秒时间里，刘栋梁集中了所有他能想到的方法和技巧，只恨自己当年恋爱的技巧太少，学校里也不开这门恋爱的课，他侧身闪过着急去帮夏女士提箱子进门的王一楠，自己则伸手接过宋星辰手里的购物袋，说：“我帮你拿吧。”那语气坚定的像把购物袋交给男生提不是一个女生应该享有的权利，而是应尽的义务一样。宋星辰就一边道谢一边把很沉的购物袋给了刘栋梁。
四个人都进了屋子，大家还在寒暄的时候，王一楠已经把杯子都摆在了桌子上，饮料也已经倒上了，宛如他就是这里的男主人。他拣了一个最靠近夏女士的座位坐下，宋星辰坐在了她表姐的对面，刘栋梁高兴的坐在宋星辰的旁边，根本没注意到这恰好就是王一楠的对面，也没注意到王一楠对他翻了几次白眼。刘栋梁想找话和她讲，心里想这个女孩子应该是大学生，就问她读的什么专业。夏女士看在眼里，心中有一丝不快。打趣表妹说：“不要告诉他，看看他能不能猜出来。”
刘栋梁先猜历史，后猜法律，再猜经济，无一猜中，宋星辰只好说学的是美术，今年已经是大三，这次来表姐这里，是为了来这里的法盟学习法语，打算毕业后去法国留学。并且学的是游戏美术，打算以后有机会能够参与一些游戏的制作。这时候，夏女士插了一句说：“我们这位是程序员，有名的游戏玩家，将来你做的游戏可以卖给他。” 宋星辰说：“现在我还没有做游戏呢，只是想去做游戏，再说了，游戏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工程，美术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刘栋梁心中暗喜，这些年的游戏没有白玩，终于有用武之地了，既然她要去法国，就从法国的育碧开始说起吧：“游戏确实是一个大的工程，但是，最主要部分是美工。就拿世界游戏最主要的厂商育碧来说，这个公司一年出两三个3A大作，这种3A大作面向的群体是大众，大众是什么人呢？大众就是谁出的起广告费就买谁的人！至于游戏的可玩性如何，稳定性如何，是次要的考虑因素。像育碧每年都要出的波斯王子，刺客信条，哪个正版玩家连上过官方的服务器？但还不是每年都大卖？靠的是什么呢？当然是美术人员的功劳了。玩游戏的主要客户是男人，谁最懂男人？当然是女人了！所以，一个游戏能不能成功，全看美工是不是给力，男人做美工要成功，还是得学女人如何吸引男人，如果女人做美工，只需要用时下最流行的话来说就可以了，叫什么来着，be yourself!”
夏女士听不下去了，打断刘栋梁的话：“我这个高中同学最喜欢的就是发表奇谈怪论，每次见面和他谈话，都让人不好意思，上次在咖啡馆，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谈论皇帝皇宫的事，真让人尴尬。”
刘栋梁说：“宋同学，你这个表姐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我说的全是实话，到了她这里就成了奇谈怪论。咱们都算是IT行业的，也算是半个同行，你来评评理。照片最重要的是不是画面，游戏最重要的是不是也是画面，不管是场景原画，角色原画还是宣传原画，哪一个不是重中之重？谁可曾见过有人宣传游戏的时候把程序员的代码打出来给玩家看？所以说，一款好游戏，美工最重要，程序员最不重要。”
宋星辰知道眼前这个大忽悠说这些话，全是为了吸引自己的眼球，心中暗笑，但是又不便表现出来，只好说：“你这么说，不知道你是在侮辱游戏，还是在侮辱美工，还是在取笑程序员，反正我觉得不管谁听见，都不高兴。” 这时在对面鼻孔里出冷气的王一楠讲话了：“拐着弯子拍了人家半天马屁，结果拍马蹄子上了，人家根本没听懂，怪不得别人都说程序员最好不要开口，一开口就是尬聊。”
宋星辰接过话头说：“没有尬聊，这个刘前辈虽然是程序员，但是口才还是很了得的，如果我是学音乐的，他肯定会说做游戏最重要的部分是配乐了。如果一个游戏没有了配乐，就没有了灵魂。”
刘栋梁本想借机再说一段关于音乐和歌词，音乐和电台的怪论，继续表演一下自己的口才，但是一想到自己最近确实搞了个网络电台，也是靠背景音乐来吸引人，说出来不免有些丢人，幸好认识的人没什么人知道他开了个电台，这个念头就一直存在脑海里。
这时候夏女士说：“如果你要是学音乐的，他肯定会说他生平最爱音乐，见你一面，连他五音不全的毛病都治好了。反正我这个同学，怎么说怎么有道理。这油嘴滑舌的不去外交部工作真是浪费了这张嘴。人家程序员都是老实本份的人，他倒好，是不是最近去做男主播了？”刚刚刘栋梁正想到做电台主播的事，想着怎么编个段子恭维一下宋星辰，这个夏女士突然来来了这么一个问句，“是不是最近去做男主播了？”心中大惊，这个夏女士是会读心术还是怎么着，自己想什么她就问什么，正在慌张着想转移话题的时候，夏女士又继续说话了：“你看看人家王一楠，学物理的，本科是美国的斯瓦斯莫尔学院，博士是康乃尔大学。你看人家多么稳重，一看就是物理学家。哪像你，油嘴滑舌的。”
这时候王一楠适时的又笑了几声，说：“我以为我们学理科的人，说话做事都比较实际，今天见到这位刘程序员，才知道，做编程也可以这么浮夸。咳咳，我和怡燕从小就认识，是不是啊？”他讲完这句，转头看了旁边的夏女士一眼，夏女士淡漠的笑了笑，刘栋梁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情绪，实然全明白了。原来是王一楠同学把他当成了情敌，真是天大的笑话，怪不得夏同学今天对我说话客气了许多，原来她是想坐山观虎斗啊！拉倒吧，我可不想和夏同学有任何关系，何苦当这么个活靶子让人喷呢？
夏女士正是这么打算的，虽然她和王一楠从小长大，但是这个从小，时间上正好不合适。王一楠大她两岁。 有学者曾经研究过中国童养媳的问题，童养媳要在5岁以后才能生活在一起，否则容易发展成兄妹感情，而不是夫妻感情。像老天爷存心开了个玩笑，王一楠见到夏怡燕的时候是6岁，夏怡燕见到王一楠的时候是4岁，这一大一小的差了两岁，让一个认为是青梅竹马的夫妻，另一个认为是亲密无间的兄妹。
王一楠的父亲和夏怡燕的母亲以前是教育系统的同僚，曾经在同一个地方工作，两家的关系非常的亲密。后来王老爷子娶了一个革命后代，从此官运亨通，从县城直升到省城，为官一方。但是两家的关系依旧亲密，王老爷子婚后几年时间，夏老太太赌气不肯见他，直到孩子4岁，才第一次见面，当时王一楠已经6岁，身材长的像10来岁的样子。王一楠的父亲作为官宦之家，特别相信命理，经常请来先生来给这两个孩子算命。算命先生说这两个孩子八字相合，可谓是天作之合，王老爷子高兴的合不拢嘴，给算命先生的孩子在教育系统谋了一份差事。
孩子越长越大，夏怡燕眉宇之间颇有其母年轻时的风韵，王一楠喜欢，王老爷子也喜欢的不得了，家里也极力促成这门亲事。起初，夏老太太是不肯的，但是看到姑娘年龄渐大还没有着落，也就没有公开反对。
王一楠的父母是省级大官，无论教育还是眼界，比一般人高了不知道哪里去，所以王一楠上学从北京到香港，从欧洲到美国，最好的学校上了一圈。因为是学的是应用物理，学校的牌子也够硬，回国来当个教授也不算太屈才。顺理成章的拿了优秀人才的计划的名额，来夏怡燕的学校当了最年轻的教授，主攻高精尖的芯片行业。
大家在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夏女士请王一楠谈谈芯片的发展趋势，王一楠也不客气，这种话题，对个教授来说像喝凉水一样简单，他天南地北的谈了一遍，简单明了的说出了症结，国内芯片不行，是对人才的不够重视，只要有了人才，追上国际先进水平指日可待。期间，在他眼中，刘栋梁像空气一样，根本不存在。刘栋梁根本对这个话题不想听，他只想找宋星辰讲话，可是宋星辰偏偏就喜欢听这个话题，还问了几个问题。
聊到快中午的时候，王一楠实然站起身来说：“我中午要和校长吃饭，部里说可以申请一笔基金大力发展芯片产业，我们学校很有机会，晚上我请你们吃饭，我知道有家私人菜馆非常好吃，这个不对外营业，里面的人我都认识，宋同学，今天初次见面，你可得赏脸啊。”说完这一句，他仿佛忽然记起还有一个人，头微微转了15度，用眼睛的余光看了刘栋梁一眼说道：“刘程序员你来么？如果你没事情不加班的话，也是非常欢迎的！”
刘栋梁非常知趣的说，不行啊，程序员这一行，还是要回去工作的。宋星辰也说她法语还要上课，她一会儿也要走，这顿饭心领了。夏怡燕这时候说话了：“栋梁，你先不要走，我下午有论文的会议，你是程序员，你帮我看看电脑，有点不太好用了，中午咱俩在学校食堂凑活一顿。一楠，你请吃饭的事改天再说，我今天也没空。星辰有课，她一会儿也要走。正好明天我有个两个朋友要过来，都是学校里新来的教授，大家可以随便的谈谈。”
王一楠一听夏女士将栋梁留了下来，刚才满肚子的火现在变成了醋，无从发泄，答应明天会来后就走了。刘栋梁本想和他握手道别，结果站起身来，举起的手只要在头上挠了一下。这个动作被宋星辰看在眼里，看着刘栋梁抿着嘴笑。刘栋梁也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
听着王一楠已经下了一层楼，他才开口说：“哎，这个王先生，真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他，今天当了一天靶子。临走连个手都握一下。”
宋星辰狡猾的笑了一下说道：“彼此彼此啦，你是他的靶子，他是你的靶子。”话没说完，夏女士脸红了起来，说道：“就你多嘴！”刘栋梁本来还想说明自己并不会夺人所爱，但是看着夏女士脸红的样子，这话说出来未免太残忍了，话到了喉咙又咽了下去。但是，明天他是真的不想来了，就说：“我明天还得上班，早9点晚9点，明天你请同事的客，我也不认识，我不来了。”
夏女士还没来得及回答，宋星辰抢先一步说：“你不来我也不来。王一楠来，你不来，那谁和他演对手戏？没主演了，还有什么意思？”
刘栋梁看到梯子都下来了，就赶紧向上爬吧，说：“把你的微信告诉我，我明天来不来就先告诉你。”就拿到了她的微信。
夏女士看到刘栋梁竟然要了表妹的联系方式，心中的不悦又加了几分，说：“星辰，你再多嘴！你赶紧去上课了。”宋星辰一边说笑一边道谦就下楼走了，临走还不忘转头叮嘱表姐明天多买点好吃的。屋里只剩下了刘栋梁和夏怡燕。
刘栋梁首先打破了沉默：“你不是说你的电脑有问题么？到底什么问题？”夏女士说：“我只是找个借口留你下来，并没有什么电脑问题。”栋梁感觉空气中一下子压抑了许多，感觉进了一个陷井，急切的想要逃出来。上一次谈到的是皇帝后宫的问题，这次不能再谈了，气氛不对。谈软件也不对，谈足球好像更不对，真有一种度秒如年的感觉。
这时，夏怡燕开口了：“最近你比较忙啊？我看你的朋友圈里，发的照片，那么晚了，还在上班。”
刘栋梁急忙解释说：“也不是特别忙了，只是公司里都是程序员，自己一个人回来也没什么事做。”这句话刚一出口，栋梁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不该说这个话题，急忙想找另外的话题。于是说到了宋星辰。“刚才你这个表妹说话真是厉害。”
“我这个表妹不止说话厉害，谈恋爱更厉害呢。自己大三了，才打算自己出国留学的事情，像我，从大一就准备读研读博士。她倒好，从大一谈恋爱到大三，现在才想去法国读书，来这里法盟学点法语。”
刘栋梁一听说宋星辰已经谈了恋爱，就满心的失望，就像失恋了一样，但是也不好继续追问现在还有没有正式的男朋友，心里一阵阵的作酸。就敷衍夏女士说：“不能和你比啊，你属于高冷的作风，以前本科时候我来找你，有多少个王一楠想和我决斗呢，今天不过是又多了一个。”听刘栋梁这么一说，夏女士心里舒服了许多，柔声说：“和你决斗怕什么，我会帮你的。”这句话一出口，栋梁感觉背后一阵发冷，就像中了四面埋伏，感觉如果再不脱身，怕是要命丧于此，就急于离开。
栋梁说道：“如果你电脑没什么问题，大家都走了，我也走吧。”
夏女士看了他一眼低下头说：“我又不会吃了你，你这么着急做什么？”这句话一下子让刘栋梁的心失去了挣扎的力量，就像是被打了一针麻醉剂，大脑就要缴枪投降了。如果当时夏女士再来几句类似的重拳，栋梁肯定会被当场KO，每一次重拳不止让栋梁身心备受打击，也让内心多了一份亏欠，好像自己有了向夏女士求爱的义务。
这时栋梁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他的同事小潘打来的。怪不得人人都说要淹死的人见到稻草都要抓住，栋梁赶紧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小潘没事不会打电话来的，只要是打来，一定是写的代码出了问题。以前的时候栋梁十分害怕软件又出大问题，但是这次栋梁希望软件的问题越大越好，最好是能马上喊他回去上班的大问题最好。聊了几句，栋梁就知道这次的问题根本不大，只要把自己的代码修改一点就好。但是程序员有程序员的技巧，当官的有当官的技巧，只要故意不说打马虎眼，脸皮够厚，天大的窟窿也能瞒的住，坏事成好事，好事成丧事，人嘴两张皮，官字两张口。为了自保，这也不算撒谎。栋梁就在电话里东一句西一句，把对面的小潘绕晕了，最后，栋梁说：“这个问题很复杂，我得马上回灭火。”说这句话的时候，栋梁真怕自己脸上的笑容通过手机传到小潘面前。电话的那头，小潘也是一脸的诧异，这次栋梁是怎么了？竟然主动来加班，以前他可是公司里来的最晚，走的最早，简直就把公司当成了衙门，自己一个程序员，以公务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这次竟然说“马上回去灭火！” 听那口气，就像是救火现场领导的讲话：“不惜一切代价灭火”一样大义凛然。
挂了电话，栋梁说：“公司的代码出了大问题，领导来催呢，我要赶回去灭火。”
夏怡燕想说：“我这里也着火了，还没人给灭呢，你倒好，先去公司灭了。”但是这些话说不出来，只抬头看了栋梁一眼，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说：“工作的事要紧，我不留你了，但是，咱们都这么大的人了，也要注意分清工作和生活，毕竟身体是自己的，不要太劳累了，尤其是你们做程序员的。我最近总是看你发的朋友圈，觉得，你真是个有抱负，有趣的人。”
刘栋梁赶紧保证分得清工作和生活，程序员这个工作只是有个事做，自己的胃口不好，消化不了那些老板画的大饼，也没什么兴趣，更没什么能力做改变世界的事情。
刘栋梁刚下了几步楼梯，夏女士在门口喊自己的名字，栋梁转头问什么事，夏女士说：“没什么事，就是想说……想告诉你，明天你早点来吧，我知道你忙，但是我希望明天见到你，没什么了，路上小心点，快去吧。”
栋梁下楼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打电话给小潘：“小潘，啥问题啊，你把数据库那里修改一下就能读到数据了，我还没写完，你如果想读数据就自己写。”“你还来加班么？”“加个P班，我才不去，刚才我旁边有人，幸亏你这个电话才让我脱身，改天我得请你吃饭，没事就挂了，工作的事明天再说。”
打完电话以后，正好到吃饭的时间了，今天是没人请客了，自己去吃个汉堡得了。他快步走到最近的一个汉堡店，点了一份新奥尔良烤鸡腿堡套餐，他最喜欢吃的食物就是这个快餐了，简直就是百吃不厌，端着盘子选了个靠窗户的座位坐下。 刚才他加了宋星辰的微信，现在可以看她的朋友圈了。他快速的翻着她的朋友圈，没有发发现有男朋友的迹象，心安了不少。也没有发现有什么感春伤怀，撕心裂肺的文章分享，想必还是个纯洁的女孩。不知不觉看了两个多小时，没有找到宋星辰有男朋友的蛛丝马迹，心里不禁高兴起来。
旁边咬了一口的汉堡已经凉透了，他刚才忘了吃饭，这时才忽然惊醒，肚子里的饿像虫子一样咬了出来，他慌忙的咬了一口汉堡，结果又把舌头咬破了，疼的差点喊出来，但是在快餐店里又不好喊。不吃吧，肚子太饿，吃吧，舌头太疼，最后还是饿战胜了疼，只好就着自己的鲜血吃完了这个汉堡。这个汉堡的营养像把疼痛神经养大了一样，越吃越疼。吃完以后，坐车回家了。
在路上还不时的拿出手机翻看宋星辰的朋友圈，试图挖掘出更多的信息出来。结果看入神了，头又碰到路灯杆上一次，惹来路人一顿嘲笑，最后终于算是安全到家了。躺在床上，舔舔自己咬破的舌头，摸摸自己碰过额头，心想，这都是宋星辰害的，以后她做了我的女朋友，我要好好和她算这笔账，想到这里竟然笑着睡着了。
再醒的时候，和往常一样，已经是晚上9点了，想想明天下下午就能再见到宋星辰了，一夜竟然没有再睡熟，只是半睡半醒的迷糊了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