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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马灯』


——当加菲尔・汀泽尔意识到时,他已经坐在一个黑暗的地方了。

「啊?」

他原本锐利的目光变得圆滚滚的,四处张望着周围。

这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地方。在昏暗的空间中坐在椅子上,他的手肘撑在膝盖上,下巴靠在手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地方?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他皱着鼻子,带着疑惑地嗅着。

加菲尔的嗅觉非常灵敏,虽然不及犬族那般,但在了解情况上颇有帮助。利用嗅觉来获取周围信息,对他来说早已是本能的行为——然而,这次他的嗅觉似乎不太管用了。

并不是说完全闻不到任何味道,只是难以捉摸。

如果说难以捉摸,那不仅仅是味道。周围的情况也是如此。

就像前面所说的,这里是个昏暗的空间。天花板很高,加菲尔所坐的椅子不只一张,左右两边一字排开。而且这排椅子不仅在他的前面,后面似乎也延伸了好几行,他坐在中间的位置。

就在他想到这里时,加菲尔想起了一个相似的景象。

「这里……好像剧院一样,是不是用来演戏的啊。」

一旦把场所想象成剧场,这个形象就会变得根深蒂固,无法抹去。

没错。加菲尔所在的地方是剧场,他坐在观众席中央的某个位置。昏暗的光线和高高的天花板,这些都是为了观看剧目所必需的要素。

当加菲尔理解了自己的处境,仿佛是等待着这个时刻的到来,一声响亮而又巨大的铃声在剧场内回荡——这是开演的信号。

「——」

加菲尔目瞪口呆地僵硬着,观众席的正面发生了变化——帷幕被拉起,原本遮蔽的舞台缓缓展露出来。

然后,在舞台上,在所有观众视线的焦点处——,

「……猫?」

加菲尔皱着眉头自言自语,他的话简洁地描述了舞台上的情景。

事实上,随着幕布升起,在舞台上等待开演的确实是一只小猫。一只灰色毛发的小猫站在两只脚上,张开双手。

它的小巧程度,比加菲尔所知的那个叫蜜蜜的小猫儿还要小,简直小到能够放进掌心里的大小。

就这样,一个接一个,一只、两只、三只小猫,在舞台上迎来了开演的时刻。

每只猫在加菲尔看来都是一样的猫。在这种随遇而安的状态下,三只小猫在他面前动了起来。——它们分别戴上了不同的小道具。

一只戴着金色的假发,另一只戴着红色的假发,最后一只则把白色的棉花戴在头上。

然后,在目不转睛的加菲尔面前,三只猫移动到舞台上各自的位置,开始展现出引人注目的动作。

金发的猫和棉花猫碰撞在一起,而红发的猫则站立着观看。

就这样,发生了一场实际上的嬉闹。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加菲尔在惊讶中观察着舞台上纠缠的猫儿们的情况。

这个舞台上的道具制作得相当精致,背景重现了石头建造的城市风貌,而且可以看到房屋和墙壁的剪影应猫之间的战斗而破坏掉、崩塌下来、或者被扔出去。

虽然这是一种既华丽又精心安排的游戏,不禁让人微笑地感到它的妙处。

「――?那只猫,好像在哪里见过」

突然,加菲尔集中注意力观察演出的小猫们,感到自己的记忆里似乎有些许印象。他开始在心中挠着即将闭合的盖子,渐渐地盖子开了,理解也跳了出来。

这些小猫崽子们的模样,与爱蜜莉娅或碧翠丝经常缠着昴要求画出的爱蜜莉娅的大精灵契约者的画像如出一辙。

「喂,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加菲尔回想起了某些事物,但是对于这意味着什么却不解,他憤慨不已。由于他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台上的小猫们都惊恐地停下了动作。

偷眼瞧了瞧,三只小猫偷偷地观察着这边,加菲尔感到非常不自在。

他不是没有想要坚决说出「没有道歉的理由」的心情,但是——

「——真是的,笨蛋。坐下,加菲尔。」

「啊……」

「安静地欣赏才是观剧的礼仪,不是吗?不打算干扰舞台上吧?」

突如其来这么一句,加菲尔侧过视线,只见身边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就在刚才左侧还没有人的座位上,现在却出现了一位粉色头发的少女——拉姆的身影。加菲尔正想要站起身来,拉姆则拉住了他的腰带,让他坐下,然后高傲地对着凝视这边的小猫们说道,「继续进行。」

随着拉姆的指引,小猫们在舞台上恢复了嬉戏。然而,加菲尔此时却感觉到拉姆比台上的演出更加重要。

「拉姆,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加菲尔。」

「不,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无论如何,我们得先从这里逃出去!自己安全确认之后再弄清楚这到底是哪里。」

「加菲尔。」

「没错,也让我听听拉姆的想法。老实说,光凭我一个人思考,不如有拉姆一起想会更接近正确答案——」

「——加菲尔,你没注意到吗?」

加菲尔焦急地增强了语气,拉姆的话让他屏住了呼吸。

在眨巴着眼的加菲尔面前,拉姆依旧保持着她那往日平静的侧脸,凝视着一直对着舞台方向。

加菲尔感到焦躁,他的心上人没有朝自己这边看,他好奇她到底在看什么和加菲尔一样朝舞台望去,看到那些毫不改变地嬉戏的小猫。

然而,他意识到这场看似不变的嬉戏中隐藏有意义。

金发的小猫和红发的小猫,身覆绒毛的小猫面对面地打闹,在破坏城镇背景的同时翻滚——最终,绒毛小猫将金发小猫推倒,后者被弄得滚了一圈。

那倒下的金发小猫,被掉下的幕布压在了下面。

这是什么戏码——

「加菲尔。」

一次又一次,被雷姆平静的声音唤起,加菲尔转过身去。紧接着,那双注视舞台的淡红色瞳孔转向这边,两人的视线正面撞击。

看着近在咫尺的雷姆,内心本该因接近而激动跳动,然而,此刻在加菲尔内部激动跳动的,不是恋慕之情,而是本能的警钟。

雷姆看着意识到这一点的加菲尔,轻轻叹息后说道,

「你啊,快要死掉了哦。」

宣告这是加菲尔正在看着的泡影之梦的舞台。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舞台上滚落的金色假发的小猫,那是自己的形象。

这么理解后,不禁感到这是何等愚蠢的剧目。

面对的敌人是绵毛小猫,而后面红毛小猫就是需要守护的人。这么想着,记忆逐渐变得清晰。

「对了,我现在,正在应大将之托,跟『龙』战斗中……这么说,那绵毛是龙!红毛是老头!?」

「变得可爱起来了呢。」

「这是该死的什么评价啊,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不快点回去的话……!」

「等一下。」

「呜哦哇啊!」

加菲尔意识到了情况,正要迅速行动时,却被拉姆猛拉项链的绳子而发出了痛苦的呼喊。就在拉姆用力制止加菲尔时,她迅速转过头来,而就在加菲尔正想露出獠牙大吼时,

「等等,加菲尔。我们还是先听姐姐的话,先暂时冷静一下吧。」

坐在拉姆对面的菜月・昴劝止了他。

昴的身影看起来已是久违的高大模样——虽说高大也只是相对现状而言,并非真的那么高,但却是昴那熟悉的身姿。

「喂,刚才是不是在想些让人受伤的事啊?」

「小事一桩,总司令。平时不也是你自己在说自己腿短,身体长么?」

「自己说和别人说可是伤害程度完全不一样的!懂吗!碧翠子懂不懂?E呢?」

「昴,姐姐现在的剧本演得正精彩,别捣乱啊。」

「对不起啊,昴。等会儿我会仔细听你讲的……」

久违的昴如此被摆在膝上的碧翠丝和身旁的爱蜜莉娅集体忽视了,她们似乎全神贯注于舞台上小猫的一举一动,暂时没有空闲理会昴。

听到昴们沮丧地耸肩的对话,加菲尔也回想起那个他不认识的小猫名叫帕克的事实。更确切地说,他似乎以前也见过昴和爱蜜莉娅的类似交流。

「那正是根据剧院的回忆创造出来的这个空间啊。你们记得吧,我们一起去看了以白鲸讨伐为主题的舞台剧,被邀请到的剧院跟这儿一模一样的。」

「加菲尔先生可是完全喜欢上演剧了呢。我也觉得非常开心,所以能理解你的感觉。」

「奥托大哥,佩特拉……」

这次是从后面传来的声音让他转过头,佩特拉正挥舞着手,而奥托在她身后耸着肩,二人的视线相撞。

而在奥托的身后,他甚至还能看到一位金发女性的身影——

「咕噜……」

「加菲尔,你为什么拉着那么可怜的脸啊。而且,这次拉姆说得很有道理哦。坐下来,冷静一下。」

「噢,虽然你让我冷静……」

「这个这个。周围这么多人告诉你,你都不听吗?真是的,还以为不见你一阵子你会长大点,结果还是这么依赖人啊,加坊。」

「哎呀!老太婆……老太婆!?」

「……为什么你要往坏的方向更正呢。」

正当加菲尔抬头仰望时,随即映入眼帘的是并肩而立的姐姐以及祖母琉兹的身影。

面对这意想不到的组合,加菲尔张着口无言,随即被身旁的拉姆拉住腰带,安排他坐下。

「怎么样?稍微冷静些了吗?」

「你说冷静,有『达格拉汗的包围网』这么回事吗……!我只是因为腿软才坐下而已。……你到底想怎么样?」

「总之,看起来你已经准备听拉姆的话了。这样就好。」

「真是了不起,姐姐。」

「哦哇!?」

拉姆那平时冷漠的表情依旧,点头之际,突然前排的观众转头插嘴。加菲尔意识到那是一头淡蓝色头发的拉姆妹妹雷姆,不由得眨了眨眼。

关键的雷姆对加菲尔的反应不以为意,又转回身面向前方。

「那、那是什么……?」

「那个啊,是因为加菲尔脑海中对雷姆的形象尚不精确,因此反应显得恍惚。这还在我的模仿范围之内。」

「如果模仿的程度就这样,我们会被多少观众给围住啊。」

加菲尔以雷姆的态度无动于衷,而一旁的昴玩弄着膝上碧翠丝的头发,这样回答道。

这段谈话虽然令人隐约感到认同,但如果无法真正再现本人,那么放在这剧场里究竟合不合适,就给人留下了疑问。

「不,你错了哦,加菲尔。确实你对雷姆还不够了解,但并不是说你没有放在心上。正因为这样,你才会在这里。」

「是呢。关心之人会持续留在心中。在这种情况下,与当事人的亲密程度并不那么重要,我想这才是关键所在。」

「真是对心脏不好啊。」

虽然我开始理解这剧场的规则了,但由法兰黛莉卡和不知为何坐在后排的莱因哈鲁特来解释,却感觉不太真实。

这里毕竟不是现实,没有现实感才是对的吧。或许法兰黛莉卡和莱因哈鲁特在现实中根本没有在同一个地方交谈过吧。

然而——

「最初的焦急仿佛已经平息了。就这样,按照拉姆说的乖乖待着就好吗?感觉开始困了……」

「哈!别说傻话了。睡着了就会死哦。」

「果然这地方巨危险啊!」

「嘘—」

声音一提高的瞬间,碧翠丝、爱蜜莉娅和佩特拉都用食指贴在唇上,示意加菲尔注意。他嘴唇颤抖,绷紧了牙齿沉默了下来。

被告知不要慌忙回去,又被说得太镇定就会死,究竟应该怎么做好呢,加菲尔心里困惑不已。

「没带手礼就这么回去也是有点说不过去吧。不用想得太复杂。」

「切,让你管到我脑子里去……」

「哎呀呀,被不喜欢的人讨厌倒也真是难办啊。然而责怪我可是搞错对象了,即便如此,感到抱歉道歉也显得有些奇怪。」

坐在后排的罗兹瓦尔一边交叉着修长的双腿一边这样挑衅着。加菲尔满是烦躁地转向他,正想要抱怨,却说不出话来。

他注意到罗兹瓦尔旁边坐着的是刚刚叫他的莱因哈鲁特。但问题在于坐在旁边的人物。

那个黑发女子察觉到加菲尔的目光,嫣然一笑,「哦呵」,

「你投给我这么热情的目光,虽然这个地方不太妥当,但你想和我再度心满意足地切磋一番吗?」

「……做了也没意思。对梅莉来说也不太好。我才不会干呢。」

「是吗,那真是遗憾。但感觉自己在你心中还留有一席之地,这倒也不让人感到讨厌。」

「艾尔莎就是性格不好呀。」带着如血一般的笑容的艾尔莎,她的话语接着被梅莉接过,梅莉坐在加菲尔所在排的对面座位上,就在雷姆旁边。

不知不觉中,加菲尔也开始明白了座位排列的含义。这样一来,艾尔莎旁边自然而然就会出现一个拥有八只手臂、蓝皮肤的巨汉。

「……」

巨汉保持着岩石般的表情,瞥了加菲尔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在那无声的压力下,加菲尔轻轻地吞了一口气,紧紧地、更加用力地握住了自己的拳头。就在他紧握的拳头即将显现时,从前座伸出来的一只小小的影子将它包围住了。

「加菲,没关系吧?能做好吗,我超级担心的。」

「蜜蜜……」

「是呢,毕竟加菲本来就是个胆小鬼。」

右手被圆圆的大眼睛蜜蜜抓着,左手又被旁边的拉姆拉着。

加菲尔抬起头,环视两人的脸庞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这不是现实中的景象,加菲尔自己其实正处在濒死的状态。

尽管如此,头脑中的伙伴们却这样阻止他马上回去,轮流对他说着话,这情形宛如昴曾讲述过的『走马灯』一般。

「不过啊,加菲尔。所谓的生命回顾通常是从出生到现在这一刻的记忆一下子全部回顾过来,并不是被召唤到剧场里头的。」

「……那么,这到底是什么呢,大哥?」

「那自然是要自己找到答案的啊。」

「不愧是昴君。我真是佩服。」

「——自己找。」

虽然一瞬间被多余的声音打断,但加菲尔深深陷入了思考。

如果这不是生命回顾,而答案需要自己找到,那么这难道不正是濒死的加菲尔站起来的那一刹那的缓冲时间吗?

如果不立刻站起来,难道不就无法完成被赋予的任务了吗——。

「呜呜,真希望两位姐姐都能坚强起来啊……!」

「是呢。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要好好看守到最后……!」

除了焦急的加菲尔之外,正在观看的碧翠丝和爱蜜莉娅的心情也随着剧情高潮而激动起来。

两人紧握着手,随着舞台上的情景而时喜时忧,被帕克和帕克相互碰撞的不可思议画面深深打动着。

在舞台上,金发的帕克倒下了,棉毛的帕克正向那里走去,而红发的帕克则挡住了她的去路,正处于绝对绝命的境地——

「——红发的」

红发的帕克保护着金发的帕克,面对着棉毛的帕克。

正在加菲尔不注意的时刻,舞台上的局势发生了变化,如果这反映了现实,加菲尔变了脸色,紧咬牙关。

的确,他不能不马上回去——

「——真是个傻瓜。」

这是他熟悉的责骂声音,但其中带着一丝不同于往常的温柔,而是更加明确的斥责。

在拉姆的话语下,加菲尔瞪大了眼睛,她一方面将手放在加菲尔手上,另一方面用另一只手指向舞台。被她引导,加菲尔看向舞台,局势正发生变化。

倒下的金发帕克重新站起,推开红发帕克。接着直朝棉毛帕克走去——然而被棉毛帕克的一击打成光芒。

「一出局。但是,生命没有三出局。就是这么一出局结束了。」

变成光芒的金发帕克,尝试转身逃跑的红发帕克也被棉毛帕克追击变成了光芒。舞台上只剩下棉毛的帕克,落幕。

在稀疏的掌声中,舞幕缓缓降下,白色毛絮似的帕克深深鞠躬,表演宣告结束——

「咦咦!一点也不有趣的家伙!蜜蜜不满意啦!」

与拉姆一样,正抓着加菲尔手的蜜蜜,将她的尾巴挺直,不礼貌地大声抗议。

然而,对于已经得出结果的戏剧来说,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结果并非如此。

下一瞬间,剧场中响起开幕的钟声,刚刚降下的舞幕再次升起。

在舞幕的彼端,本该消失的金发帕克和红发帕克,原本应该不再出现的白色毛絮般的帕克相对而立,正重演着倒下的金发被红发保护,面对白色毛絮的克莱伊马克斯的场景。

「这家伙……」

加菲尔的喉咙颤抖,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情况。

就在他的思绪变得一片空白之际,

「光是盲目站起来是不够的。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半闭着一只眼睛的拉姆静静地发问。

面对拉姆的提问,加菲尔屏住呼吸,再次注视着舞台上。

「姐姐太美妙了」

对于这一点,加菲尔与他尚未深入了解的恋人的妹妹全心认同。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在舞台之上,金发的帕克一次又一次地化作光芒。

这出戏剧似乎允许颇多的即兴发挥,内容在很大程度上会受到观众席上意见的影响。不过——

「真正用力踢上一脚,把皇都完全翻个个儿怎么样?」

「或者,有意造成身体差不多断成两半的重伤,让对方以为你死了,然后趁机狙击他们如何?」

「即便是『龙』,看起来也有些什么牵挂。比如说,以可能在皇都的『龙』的熟人为盾,这样的策略怎么样?」

「脑子里只能想到既做不到又下三滥的卑鄙计谋的家伙就给我闭嘴!」

一个接一个提出了根本不可能采纳进剧本的意见,加菲尔愤怒地怒吼着,后排的观众们顿时统统闭上了嘴。

这些都只是加菲尔所认知的他们的言行,有种感觉像是在对自己发怒,不由得让人感到一阵徒劳无益的郁闷。

「至少,利用地形是必要的。身体大小的差异可以说是致命的,但反过来说,因为体积小,也一定有可以突破的空隙。」

「嗯,确实是这样。加菲尔先生的身体比那个『龙』还要小,就算是在力量对比上也可能会输给对方……但正因为如此,我们可以把故事讲成是小个子反而赢了。」

「理论上是这么说,但实际上要怎么办呢?就算加菲尔不谈,如果换成我去和『龙』战斗的话,就算对方倒立着,我也是赢不了的。」

「菜月先生,我们没期望除了加菲尔之外的人去对付『龙』。」

一边是正在构建性的讨论,加菲尔认可的他们的同伴,却感觉他们比加菲尔本人更有智慧的发言。

当然,这种对话很可能是真正的他们会进行的——

「爱蜜莉娅,你有什么好建议给加菲尔吗?」

「我吗?嗯……该怎么说呢,在那样被对付之前,就是没能完全接住梅佐蕾娅的尾巴的那个地方,我认为那里处理得不好。虽然当时的姿势可能有些难以处理,但不应该是试图接下或者是让它滑过去,而应该是躲开才对。」

「这比我想象中的回答要认真得多!」

「爱蜜莉娅小姐果然不同凡响。」

看着台上嬉戏的帕克们,爱蜜莉娅准确地指出问题,昴和雷姆各自做出了回应。虽然不确定雷姆的反应是否正确,但也许,她的言论直接反映了加菲尔的情感。

无论如何,加菲尔感觉逐渐能看见一些东西了。

但是,就算我把这一切堆积起来,再堆积起来,即便这些堆积的东西带回现实,它们真正有用的可能性又有多大呢?

「你在担心什么呢,加小子?」

「……说担心吧,其实更多是觉得丢人。毕竟对付那个『龙』,是被指派给我的任务啊。」

被琉兹凑近脸庞,加菲尔坦露出心中的苦涩感受。

他满怀信心地一头扎进去,在激烈的战斗中差点死去,不仅如此,加菲尔在自己脑海中构建的剧场里,还得到了许多伙伴们——虽然其中也有不是伙伴的存在——的安慰。

「这有什么丢人的呢?」

被这么一问,原本皱着眉头的加菲尔抬起了脸。琉兹身旁,法兰黛莉卡正紧盯着加菲尔。

她微微眯起和加菲尔一样的翠绿色的眼睛,

「有什么丢人的,加菲尔?」

而且,她一再重复同样的疑问。

「可悲吗?不可能的。因为大家都是独自战斗的嘛,只有我自己像这样……」

「您是说如果不独自战斗就是可悲的吗?」

「对!不,不对。我不是说携手协作战斗可悲。是这样的,头脑里团团转,只想着依赖亲近的人——」

「――真是没办法了,加菲尔。」

加菲尔一个人被逼到了狼狈的地步,在那种情况下还想依靠心中的伙伴。

面对这样的加菲尔想要强烈摆脱那种姿势的时候,法兰黛莉卡清楚地告诉了他。

翠绿色的眸子微微眯起,法兰黛莉卡对僵硬住的加菲尔叹了口气:

「真是个笨蛋呢,加菲尔。请你看看周围。」

「周围……」

经她这么一说,加菲尔环顾了整个剧场。

紧邻座位的伙伴们,后排坐着敌人们,前排座位上是那些难以断言是否为盟友的人,而且――不知何时,剧场里已经没有空座了,所有的位置都被加菲尔认识的某个面孔占满了。

「……」

拉姆和昴在场当然,在场的还有罗兹瓦尔和莱因哈鲁特,蜜蜜和雷姆以及其他许许多多的人都在场。

梅札斯领地的人们也有,还有在这个帝国的旅途中认识的人们。

有些人是让人喜欢的伙伴,也有些人是觉得难以亲近的对手,这些不同的人都与加菲尔的人生有着交集,并且各自确保了自己的位置。

「喏,剧场挤得满满的啊。这么看来很快这里就容纳不下了。」

加菲尔与琉兹一同观看剧场,琉兹欣悦地笑了。

就像祖母所说,剧场已经座无虚席,甚至出现了站着观看的观众。大家一起眺望舞台上的帕克等人,观看扮演加菲尔的帕克一幕幕失败的模样。

面对这个事实,加菲尔感到脸上发烫。他觉得那样的失败既可悲又狼狈。

他本以为大家都会对此感到失望,但——

「——真是愚蠢。」

「你知道吗,加菲尔。这里面,都是你的脑袋啊?不过,加菲尔你脑袋并不怎么好用。跟蜜蜜一样!所以,其他人说的话是不是也一样呢?」

左右两边接连不断地这么说,加菲尔眨了眨眼。

然后他再次仔细观察,这次发现原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了他。他逐一看着这些面孔,回想起这些人是什么样的人们。

虽然大家随心所欲、毫无顾忌地对扮演加菲尔的帕克投以抱怨和不满——

「没人会说我要听的好话,也没有人说不顺耳的话。」

拉姆的话语简洁直白,爱蜜莉娅的说法模棱两可,但实际上她们表达的是同一件事。

假如这里是加菲尔心中的剧场,为了安慰快要死去受伤的加菲尔,而集合了自己心中的家人、伙伴、熟人乃至敌人,那未免太过悲哀。

然而,加菲尔并不聪明。

他没办法让那些人说出他们平时不会说的话,也无法排列那些适合自己的字句,像做木偶戏一样慰籍自己的心灵。那样复杂的事情,是做不到的。

「就像你想的那样,我们在这里谈论的内容,并不能直接应用在外面。这不过是给自己的安慰而已,纯粹的安慰。但是,即便只是心里得到缓解,那也不是什么坏事。」

「昴请求你去阻止『龙』,你居然能这么直接地说。」

「因为我是加菲尔脑子里的我……!」

「那就是说,你认为加菲尔觉得你要开始说些非常艰难的话了?是这样吗?」

面对看起来有些茫然的爱蜜莉娅的追问,加菲尔「啊啊」地低吟着。

他抬头仰望,沉默了一会儿以后,低下视线。

「虽然我一直觉得大将怎么使唤我都行,勉强我也没关系,或许这样的大将就存在于我脑海的某个角落里吧。」

「即使真是这样,您也知道周围的人会恰当地提出批评的吧。真是的,这种坏主意到底是跟谁学的呢……」

「……奥托大人这么说真是让人啼笑皆非啊。」

法兰黛莉卡苦笑着这样说,奥托指着自己,露出一副委屈的样子。看到这一幕的佩特拉忍不住轻声笑出声来,她的笑声也像感染一样传遍了周围。

加菲尔甚至注意到了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知怎的,我好像真的变得太死板了。」

「哦,加菲尔君这么说?」

「大将有所委托,而且整个帝国的命运也牵涉其中。还有,对手是『龙』,虽然总是这样,每次都不能输,但是……」

他缓缓解开了双手交叠在胸前的姿势,然后将解放的双手紧紧地捏在胸前,发出了响亮的声音。

保持这一姿势,咬紧牙关,战意高涨,

「这个任务虽然是委托给我的,但这场战斗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战斗。」

「--真令人赞叹。」

对于加菲尔的决心迸发,一个低沉而沉重的赞美声叠加了上来。

后座上坐着的巨汉,四对手臂交叠的他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加菲尔没有去确认。现在,他想要确认的只有一件事。

「你说过的,大将!要我把在空中飞得呼呼的龙给干掉,对吧!」

「――啊啊!说过!快去做吧!」

「喔呦喽!」

加菲尔威风凛凛地回应,然后强有力地站了起来。

而拉姆,通常会每次试图让他坐下时阻止他,但这一次却没有这么做。加菲尔瞥了一眼,她正抱着自己的肘,注视着舞台。

「怎么了?」

「哈!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在担心我这号人的脑子里怎样,真是一点也不温柔的女人。」

「我只是没有说那些不必要的话罢了。这正是加菲尔的职责。」

她轻轻耸肩,甚至没有向这边看一眼,加菲尔苦笑。而梅梅代替她,欢快地一跃而起,站在座位上,

「那么,梅梅来说吧!加菲尔,如果这里赢了就会很酷哦!」

一边说着,梅莉一边笑着,使劲拍了拍加菲尔的背。

紧接着稍稍延迟一拍的是,和梅莉一样的昴、翠昂、爱蜜莉娅、佩特拉、法兰黛莉卡、琉兹,他们都拍打着加菲尔的背。

被推着一样,加菲尔在被拍打背部的同时,向着剧场的出口走去。

「奥托大哥!给我点建议!」

「嗯……绝命的危险行为,除了我以外不允许任何人做。」

「不想只被奥托大哥说教!」

开玩笑的兄长般的人拍了拍加菲尔的背,随后加菲尔向剧场出口走去。

打开门的,是那些在座位上没找到的年幼的弟妹们,还有微笑着搂着他们肩膀的母亲,加菲尔竖起了大拇指。

剧场充满了无数的相遇,是场美好的灯光盛宴。

所以最后,他骄傲地指向舞台上的帕克们,大声宣布:

「——我可不是猫!我是华丽的老虎!!」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通常和天灾或者自然变异相提并论的『龙』的存在,在毫无异议地展示了其破坏力的『云龙』梅佐蕾娅的面前,恐怖至极。

数分钟前的帝都与现在呈现的景象完全不同,化身为破坏的怒涛攻势,让亨克尔感觉到了无法相信的景象,双膝不由自主地颤抖,内心崩溃了。

那短暂的瞬间几乎改变了亨克尔的命运。

然而,那一切在与『龙』的激战中惨败,直接被如同裂地般的咆哮击飞并淹没在瓦砾中。瓦砾像雨点一样降落,他被埋在了下面。

那就是徒劳无功,我就是这么说的。

金发少年彼此无情,毫无意义地撒播着生命的碎片。

亨克尔只能默默地看着这一幕,他无能为力——

「——是黄金虎啊!!」

下一刻,堆积如山的瓦砾爆炸般飞扬,一声怒吼回荡在空气中。

事态发展太过突然,亨克尔因惊愕而哽咽,却看到那人物——加菲尔,用一拳将瓦砾山震飞,对此他非常震惊。

「啊啊,糟了……老子到底睡了多久……?」

加菲尔晃晃悠悠地摇着头,撕掉了身上破旧的上衣,向亨克尔提出这个问题。面对这个问题,亨克尔瞪大了眼睛,回答道:

「……被瓦砾埋了大概五秒钟。」

「——五秒啊。差点就挂了十遍,真是太危险了。」

加菲尔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咔嚓一声弄响了脖子上的骨头。

无法相信加菲尔竟然在承受了那种绝对会致命的攻击后,犹如无事一般。亨克尔愣住了。不过,还有其他人比亨克尔更加震惊地无法掩饰自己的惊愕。

「那、啊……」

那个动作敏捷,将难以置信的强力一击打入身体,无视身体差异,原以为终于将加菲尔打倒的人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他确信自己已经将其杀死。但这种确信在短短五秒内就被粉碎了,亨克尔也不由得同情起来。然而,即便同情又能如何?他们毕竟正面对那个超凡生物——『云龙』。

「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死呢……?」

「什么?别说傻话了,我分明就已经死了。如果老头你没有创造出那五秒钟的时间。」

「我、我没做什么……」

面对惊讶的『龙』的言辞,加菲尔裂开牙齿,而亨克尔则摇了摇头。

加菲尔被击飞并埋在废墟之后,事实上亨克尔手持剑与梅佐蕾娅对视过。但这只是因为他明白,如果加菲尔倒下了,下一个被猎杀的将是自己,因此不过是目光交汇而已。

「──啊!死去吧啊啊啊!!」

完全不理会亨克尔的自我认知,梅佐蕾娅的耐心已达到了极限。

『云龙』怒吼着向呆立的加菲尔猛冲过去,挥起那粗长的尾巴,自上而下如闪电般劈落。

光是巨龙拍动翅膀引起的气流就足以将亨克尔吹飞。那规格之外的一击,直冲加菲尔而去——

「──啊?」

瞬间,『云龙』的身体在半空中扭曲,整个被重重地撞击在帝都的防壁上。

「──啊!?」

梅佐蕾娅的身体颠倒着,背部猛烈地撞击在防壁上,她混乱地扭曲着脸庞,喘不过气来。亨克尔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我不知道。但,是谁做了什么,我知道了。

——加菲尔巧妙地避开了梅佐蕾娅尾巴的一击,并将『龙』投掷出去。

「啊啊,糟了……竟然做到了」

自己的双手,加菲尔看着它们,不知为何显得有些不满地抱怨着。

好像翻起了自己不愉快的回忆,他那双手不断地开合,然后转身。

那双翠绿色的瞳孔,与颠倒着的『云龙』双眼正面碰撞。

然后——

「算了,没关系。让我们开始第二轮吧。——虽然抱歉,我这边有大把的支援!」

加菲尔以这种无法理解的逻辑为燃料,燃起了战斗意志,与『云龙』的冲突在一个瞬间的中断后重新开始——那宛如神话传说的一章开始走向了决断。